正待清河老道便要开口﹐嘲讽祝员外这类似痴颠的举止之时﹐却忽听得身旁的醒言“呀”了一声﹐让他往东照壁那儿看﹗
老道循声望去﹐却见方才那条被视作妖孽的长大春凳﹐现在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那原本白皙的凳身上﹐却似有一股猩红正在蒸腾﹐彷佛这凳子被祝员外那指桑骂榆的话给羞辱了﹐这自尊心很强的榆木凳﹐正着了恼涨红了脸。而它那四只凳脚﹐现在便似野兽的四肢﹐跳踉不已﹐彷佛正要朝这边奔来﹔凳首原本那两块泛着深褐色的木节疤﹐现在却似两只人眼﹐正愤怒的盯着这边──这条原本不太起眼的榆木春凳﹐现在却突然生气勃勃﹐似已变成一条择人而噬的恶犬﹗
“我的妈呀﹗还真是妖怪﹗”老道心中叫苦连天﹗
虽说上次在鄱阳湖上所经历的那番异像﹐风波大作﹐电闪雷鸣﹐气势比眼前这大了不知多少倍﹐但醒言现在吃的这番惊恐﹐却一点儿也不比上次差──那慢腾腾﹑悄无声息的变化﹐却更加的渗人﹐醒言只觉一股寒气自背后冒了上来﹐这在那巨浪滔天的鄱阳湖上仍是镇定自若的少年﹐此时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自惶恐万般﹐却见那老道身旁的祝大员外﹐看那凳妖蠢蠢欲动﹐直吓得是屁滚尿流﹐在少年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噌”的一声跳到老道身后──看不出他那般肥大身躯﹐竟还有如此敏捷身手﹗
躲到安全地带的祝员外﹐嘴里慌慌张张的不住催促﹕“仙长﹐快施法啊﹗这妖怪发起怒来可凶狠得紧﹗”
一听这话﹐老道更慌了神﹐赶紧操起桃木剑﹐同时把食指放进嘴里﹐面色已变得十分凝重──
“咦﹖老道你这是在干啥﹖﹗”醒言见老道在这危急关头﹐不思如何抵御﹑降服妖怪﹐却在那儿只管学那稚齿小童吭吭哧哧啃手指﹐不免奇怪得紧。
“笨蛋﹗倒底没见过我道家真法──真正厉害的法术﹐都是要嚼破舌头﹑或者咬破手指﹐喷一口鲜血在法器上﹐这样道法的威力便会大上十数倍﹗今日这妖怪显见凶恶得紧﹐看来贫道不出点儿血是不成的了﹗”
──只是﹐话虽如此﹐但这咬指头或者嚼舌头﹐可实在不似吐唾沫那般容易──这手上皮肤本就坚韧﹐牙齿又不似刀锯那般锋利﹐本就很难咬破﹔况且所谓十指连心﹐这自个儿咬自个儿手指﹐自觉吃痛得紧﹐除非那穷凶极恶之人﹐又怎可能狠得下心只管下口﹗别听那些茶楼酒肆说书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扯那“咬破舌尖﹐喷一口鲜血在桃木剑上”﹐似乎轻松得紧﹐说来就来﹔只是虽然嘴上说得轻巧﹐你倒让他自己试试──
因此上﹐眼见这老道忙活了半天﹐却只在他那老指皮上留下几颗牙印──中间还豁了一道﹐显见老道这年纪牙齿已开始脱落﹔只是﹐他那下口之处的指头尖儿﹐却是连一毫血丝儿都没出﹗
且不提这边儿一片忙乱﹐却说那凳妖﹐在观察了一阵之后﹐便似恶犬一般将身子往后一挫﹐蓄足了势头﹔然后只听“呼”的一阵风响﹐那榆木凳妖便似风雷一般蹿了过来。
那正躲在老道后面﹐拿这位高人当挡箭牌的祝员外﹐正觉着自己还算安全﹐谁成想却是首当其冲﹗那凳妖来势凶猛﹐却又敏捷异常﹐“唰”的一声﹐那凳身却似水蛇般扭了过来﹐曲折着直朝祝员外冲去﹗
“吧唧﹗”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那祝员外将近二百斤重的肥大身躯﹐却似稻草人一样被撞飞起来﹐跌得老远﹔只见他一阵子翻滚﹐从花厅中央﹐直飞到西照壁﹐一路上带翻花格木架两副﹐撞碎青瓷花瓶三个﹐最后着陆处又压坏座椅一张﹐﹗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力量惊人﹑却又十分迅捷的凳妖﹐便似虎入羊群一般﹐在花厅中左冲右突﹐直把一众人等撞得是人仰马翻﹗
一阵狼奔豕突过后﹐花厅众人绝大部分都被撞翻在地﹐嘴里只是不住的呻吟──连那老道士清河﹐现在也被撞躺在那张八仙桌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