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黎又看到了那片白雾,她这次干脆盘腿坐下,闭眼调息着等待那白雾散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少女的欢笑声,带着柔情蜜意,像是极为欢快。
司黎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是她的声音,可她已经许久未曾这般笑过了。这般欢快、淋漓尽致,少女的青春在笑声中绽放开来。
白雾渐渐消散,司黎站起身来,朝声音走来。她走了不多时,便瞧见了那熟悉的院落。
冷风呼啸扫过,雪后初晴,万物披上白绒,宽敞的院落里积雪平整厚重,院角的梅树上淋上银霜,压低了那枝干。
雪地上的少女一身红色的披风裹得严实,领口处一圈毛绒将整个人裹得严实,只余下白嫩的小脸露在外面。
她背对着司黎站着,双手负在身后,司黎清楚看到她的手中握着两个雪团。她微微歪头笑着说 “你快点过来陪我堆雪人。”
青阶上的人仅着一身白衫,在这雪地里穿着实在单薄。可他面色正常,眉眼柔和氤氲着笑意,眼眸弯弯眸光闪亮。
他实在好看,清隽宛如谪仙,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遗世独立。
晏行寂颔首“好。”他朝少女走来,在刚走近的时候,两个雪球蓦地朝他砸去。
他明明可以躲开,却站在那里任由少女将那雪球投掷过来。雪球在身上炸开,少女笑得开怀。
晏行寂便也笑,突然抱起少女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惹得她一声惊呼,他又抱着她上抛了两下,吓得少女连忙搂住他的脖颈。
司黎笑了出来,这样的晏行寂,还真是少见。少女将冻得通红的手搁置在少年脸颊上,笑盈盈问他 凉吗
他拂开石椅上的雪花坐下,将少女搁置到膝上,拉过她的手暖着。
凉不凉,你怎么不说话
少女拍打了他一下。
晏行寂笑了笑,轻啄上她的唇角 “凉。”
少女说“我父亲在世时候总喜欢带我堆雪人,一会儿你也要陪我。”晏行寂笑着说 “好。
司黎站在院角的梅树下,看着那和她长着一张脸的少女坐在少年怀中,少年握着她的手搓着,给她呼着哈气。
陌生的记忆。可却好像真的经历过一般。
少女吻上少年的唇,轻咬着他的唇瓣你昨晚折腾我好晚,今晚罚你不许碰我。
少年脸色垮下,可怜兮兮蹭着少女的脸,清润的声音都好似低沉了些。“阿黎,那你也欺负我。”
少女笑着朝后仰首,想要躲开他的脸。少年却凑上前来吻上她,长睫轻颤着,闭眼极近内敛珍贵地吻着她。
两人在漫天冰雪之中,顶着灿烂的太阳,吹着清新的冷风,唇齿间的温暖却足以抵挡一切。
司黎闭了闭眼,心口处的悸动空前强烈。这真的只是个梦境这么简单吗
周围的一切在渐渐瓦解,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柔和。
司黎睁开眼,入目是晏行寂的脸。长相一模一样,但眉眼比她梦境中的少年稍显成熟些。
晏行寂擦去她额上的汗,轻声问她 怎么了,又做梦了吗,额上都是汗水。
司黎握住他的手,摇头道 梦到三百年前浮屠川崩裂的事情了,有些害怕。
下一秒,一声轻叹传来,青年将她连人带被抱起搁置在膝上,捋顺少女因着汗水沾湿的发丝。
别怕,已经过去了,我在你身边呢。他拍着她的脊背轻哄着,少女闭眼靠在他怀中,脑海里却满是方才做的那场梦。
她的指尖在轻颤,青年敏锐地察觉到,轻拍她脊背的手一顿。他看了眼窗外,垂首问她 “外面下雪了,要去看看吗,下了一夜。”
司黎轻颤的指尖蓦地顿住,喉口有些发梗。
青年又问“出太阳了,不是很冷,想去看看吗”
司黎顿了一瞬,哑着声音开口 好。
“我去给阿黎拿衣服。”青年将她抱下来放到榻上,起身去取衣。
他将衣衫拿过来,司黎看见那衣服一愣。他的手上拿着一整套衣裙,以及一件披风。
是浅紫色,不是梦中的红色。
因为司黎已经不喜穿红衣了,三百年前死遁后,她的一切习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晏行寂知晓,所以为她买的衣衫都是浅紫。
他为她穿好衣裙,系上
披风的带子,毛茸茸的领口阻隔了寒风。青年握着她的手来到院中,宽敞的院落中铺满厚重的白雪,墙角的梅树粗壮许多,上面落下了银
霜。
日头在苍穹高悬,遍地的雪花在光亮下反射着粼粼波光。两人踩在雪地上,脚下松软,沙沙的声音回响着。
晏行寂握着她的手,递给她一只雪橇。
司黎茫然接过。
青年眉眼清隽,唇角带着柔和的笑意 “阿黎不是喜欢堆雪人吗,之前未曾有机会带阿黎堆一次,今日雪下的深厚,带阿黎来堆雪人。
他走到那梅树下,未用灵力,而是握着那雪橇铲起厚重的雪。
司黎的手上攥着那雪橇的杆,莫名觉得烫手。她何时与晏行寂说过自己喜欢堆雪人
三百年前,她没有说过。
她绝对没有说过。
司黎看向那青年,青年的背影依旧挺拔,双手握着那雪橇之时手背上的青筋会突起。猝不及防间,两双眼眸相对。他笑了笑,朝她招手 “阿黎过来。”
司黎唇角勾起勉强的笑意,拿着雪橇朝晏行寂走去。
她压下心底纷乱的思绪,若无其事地堆着那雪人。
积雪将少女的手冻得有些红,晏行寂有些心疼,拉着她的手搓着,为她呼着哈气“我来堆吧,阿黎去休息会儿。
司黎摇头抽出手, “我们一起。”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一起堆雪人了。
青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随后“嗯”了一声。
一个雪人他们堆了半个时辰,他们还为它围上了围脖带上毡帽,像是个真人一般。
司黎靠在他怀中,青年揽着她的肩膀。树上的雪花随着寒风不时飘落下来,落到两人身上,乌发像是被染白。
司黎看着看着眼眸便红了起来。
她细声说“我以前总想着,若是有了个家,便弄成雾玉崖这般,夏观雨,冬赏雪,感情好了便顺其自然生个孩子,带着孩子扫落叶堆雪人。
她在另一个世界是个孤儿,从小孤身一人没有家人。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又要被迫为了活命去做任务,死遁后被化了一颗心再不会爱人。
司黎转过身搂住晏行寂的腰身 “我们会
有个家的,是吗”
晏行寂抱紧她,下颌抵在她的头顶, 会的。他喃喃道一定会的
所以,请让他活下来吧。为了司黎,让他活下来吧。他看着那虚空,日光耀眼,令他眼前模糊。
长廊寂静幽深,方秉青一身素服脚步匆匆,推开殿门便迈了进去。屋内的少年早已等待多时,见到来者便匆匆迎上前来方兄长。
方秉青朝他行礼 “见过妖王。”
容九阙徐徐搀扶他 “兄长不必多礼。”他示意方秉青入座, 兄长可有阿黎的消息
方秉青眉心紧拧,摇了摇头“并无,行寂现在是渡劫后期,阿黎是渡劫前期,两人若想躲起来,这世间无人可以找到他们。
容九阙搭在扶手上的手却悄然攥紧,少年神色凝重,低声说道“找不到便找不到吧,便说明他们是安全的,如今妖域和宗门都想要阿黎,只有晏行寂可以护住她。
晏行寂说的当真是对的。只有他可以护住司黎。在霓湘楼时他的话,成了真,是容九阙天真了。
少年颓然倒在椅中, “我以为我当了妖王便能护住她,可如今我看着妖域半数人结成帮派与那些宗门一起讨伐阿黎,我却拦不住他们。
他不能让王室失去民心。他连寻找阿黎都只能背地去找。
方秉青无奈叹息,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位少年妖王喜欢阿黎。可惜两人注定无缘。
方秉青道 东海现在越发浩荡,天柱的裂痕越来越大,最多再撑上一月。
即使是晏行寂也干预不了,纵使他出手也只能延长天柱崩塌的时间罢了。早晚都会裂开的。
但晏行寂和司黎两位渡劫出手,修真界的胜算会大些。
方秉青长舒口气,茫然看向那夜幕。
他自言自语道“作为青霄剑宗的长老,我希望行寂和阿黎回来救世。”“可作为他们二人的师兄,我想他们走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强者,便一定要为苍生牺牲吗方秉青喃喃道 “两人苦了太久了”
容九阙也随着一起看向那夜幕。
以前的他不甘心,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现在他才明白,自己输的彻底。
晏行寂可以为了司黎与宗门为敌,放下渡渊剑尊的位置,丢下一切,也有能力护住她。
可他不行。他放不下妖域,也没有能力护住她。
狂风在院中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漫天银霜飘荡。这个冬天,会是修真界的最后一个冬天吗
两人茫然地看向虚空,轩窗半开,飘下的白雪犹如鹅绒。又下起雪了。
夜已经深了,寒风吹拂在轩窗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声,外头下着大雪。屋内燃着炭火,点着香薰。
少女浑身是汗,意识不清,纤细的腿一次次下滑,被青年重新捞起。她茫然地听着他在耳边说着什么。可她听不清。
他又急又凶,让她说不出话。司黎推着他 “我听不清你别说话”
他的动作顿住,那股浪潮暂歇,给了司黎缓神的机会。他抽身起来,司黎无力正准备往薄被里缩,下一刻被抱了起来。
青年抱着她来到窗台下的软榻,将少女搁置在上。他打开了那扇窗户,漫天鹅绒大雪纷纷扬扬。
屋子被他布下了结界,外面的寒风刮不进来丝毫,依旧温暖如初。但她可以看见漫天大雪。
司黎茫然地望着那雪花,青年在此时一点点侵入。她回过神来,脖颈扬起,柳眉微微拧起。
晏行寂看着她说“我早就想这般了,想了许久。”
他吻着她的耳根,缓慢地动作着,听着她一声又一声细弱的喘息。
还未成亲之时我便宵想你了,第一次做些不可言说的梦时,梦中的你便是这样,漫天大雪,我们抵死缠绵。
他微微用力,少女低呼出声。
他又说 “第一次做梦是你,第一次心动是你,第一次想要生死相随的也是你,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你。
晏行寂坐起身来,面对面地抱着她,看着少女酡红着脸无力靠在他肩上,随着他的动作小口小口喘着气。
他眸光渐渐泛红, 我想一辈子在你身边,我们在冬天落雪后抵死缠绵,在夏天下雨时相拥接吻。
他吻住她,
在她唇上辗转着,贴着她的唇呢喃着 “我拼了命地想与你在一起,我想你给我个家。
他动作渐渐加重,少女的意识迷茫。晏行寂放轻声音“阿黎,我只爱你一人,再不会有别人。”
无论这次结果到底如何,你要记住。他揽紧她的腰身,炙热的吻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我会一直爱你。”
生也爱,死也爱。
无论在哪里都会爱她。
微光从他的身上发出,一点点朝少女的经脉中而去,在她的心口处迸发出强烈的光亮。
少女察觉出什么,忽地睁开了眼。下一刻,宛如谪仙的人俯身凶悍撬开她的唇,与她唇齿相交,堵住她要说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