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卿礼跌入地坑被食人蚁瞬间淹没之时,云念在那一刹那有些回不过神。
她甚至感知不到自己情绪的波动。
她下意识丢下木剑,随着他一起跳了下来。
害怕谢卿礼死的恐惧要大过对食人蚁的恐惧,她动用灵力,迎着少年微睁的黑眸,毫不在意身旁擦着她的肩膀穿过的藤蔓。
朝谢卿礼伸出了手。
在跌入食人蚁巨坑的那一刹那,她扑进了谢卿礼的怀中,死死抱住他的腰身。
四周明亮,墙壁上嵌着夜明珠,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这里有些阴凉,冷的人汗毛倒立。
云念转过身看着坐在角落的少年,将冒着热气的瓷杯递了过去:“来之前装的,暖暖身子。”
谢卿礼的视线停留了片刻,伸出手接过那杯热茶。
“多谢云师姐。”他的声音很低。
他低垂着眼,本就白皙的肌肤越发苍白。
一声叹息落下,云念蹲了下来。
“云师姐”
谢卿礼垂着头,从她这个角度看,他像是知道做错了事的孩子,无措又示弱。
她明知不该跟他生气,可一想起他毫不犹豫推开自己的手,跌入满是食人蚁的地坑之中,只觉得魂都要被他吓没了。
云念压低声音问“你为何要跳下去,你可知若那食人蚁不是幻境,你现在连骨头都不剩了。”
食人蚁是幻境,这点直到他们跳下来生还后才察觉出。
翠竹渡中不仅遍地灵兽,还有数不尽的幻境。
云念曾听说过有一种护法藤蔓,曾经被仙门用于布防,只因这藤蔓杀伤力强大,并且还会制造幻境用以恐吓敌人,在人慌不择路逃跑之时将其缠住,吸收成为自己的肥料。
他们今日遇见的藤蔓应当便是这种护法藤蔓,而这食人蚁便是它的幻境。
这藤蔓守护的地方,应当就是他们现在所处之地。
谢卿礼也听得出来她生气了。
可为什么生气呢
他实在不懂。
云念抿唇看他,似是非要他说出个原因。
谢卿礼喉结微动。
他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若不丢下我,云师姐会被藤蔓伤到,或许会丢了性命。”
他总是擅长伪装出无害又纯善的模样。
谢卿礼也以为云念会如以往般气消得快。
可她并没有。
少女的声音越发冷淡“那你呢”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谢卿礼有些回不过神:“什么”
云念冷声问“你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看的这般轻贱”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看的这般轻贱
谢卿礼的淡然有一瞬间几乎装不下去。
他微微阖眼,好似又看到了那方深不见底的井底。
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头顶上方的一小片日光,和带着帏帽长身玉立的人。
冷沉的声音似切冰碎玉“不过烂命一条,想办法让他开口,别弄死就成。”
烂命一条。
他的头又疼了起来,压抑的杀意想要冲破关卡,额上青筋突起,隐忍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冰冷的手却在此时被人按住,少女的声音像是自远方传来“谢卿礼”
谢卿礼忽地睁开了眼。
云念凑的很近,近到他能清楚嗅到她的清香,随着呼吸沁入肺腑,连带着头疼都驱散了些。
云念皱眉“你怎么了”
她看的清楚,方才他的情绪不对劲。
谢卿礼呼吸有些紊乱,苍白笑了声“无碍,有些累。”
他抽回手,目光停留在云念脖颈上的那道伤痕,伤口已经结痂,但在她的肌肤上还是格外的显眼。
“云师姐。”
“我在。”
谢卿礼抬眼,一动不动地与云念对视。
“你又为何要跳下来”
为何要回来找他
为何要跳下来
在从虚空倒下的时候,他瞧见云念像是愣了一瞬,随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她撞入怀中的那一刻,仍然强行动用了灵力护在两人周身,想要竭力保他一命。
世人厌他恶他,为何她要屡次救他,不惜搭上性命。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云念可以看清他滚动的喉结,瞧见他扇动的长睫,从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强硬的态度。
这倒是新奇,谢卿礼与她说话之时,一贯将态度放的很柔,语气也从未这般,像是有些生气的模样。
云念坦然说“我害怕你死啊,而且,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我不能给你画饼。”
谢卿礼没听过她说的“画饼”,但也能猜到大致的意思。
少年的瞳色转深,鸦羽般的长睫轻颤,心底的戾气压抑不住,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酸酸涩涩。
她又说要保护他。
她笑得眉眼弯弯。
她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他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好似在看一个自家闹脾气的弟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