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黄昏雨过,空气中是清新湿润的草木花香,偶尔有浮游的蛛丝,於灩灩的斜阳中倏而牵衣拂面。
有鸟叫声隔空穿透过来,越发显得四周茂密的植被,幽深旷远。穿过漫长的乱如迷宫的幽林小径,沈墨瞳被绑缚着带到易卿阳的面前。
那个男人一身白袍,背对着她静坐在樱花林的秋千架上。樱花如雪般纷纷嫋嫋的落,空林幽静,没有风。
易卿阳并没有回头,只静静地在樱花里坐着,说道,“听说你杀了我五个护卫高手。”
他话说着,人回首起身。斜阳的艳光轻盈的花,如墨的长发勾勒他俊美的面容,似有清瘦,但更加英朗而玉树临风。
他略含着笑,走过去,说道,“墨瞳儿长本事了,短短一年,被叶修调教得武功这么高。”
他去解开沈墨瞳手上的束缚,然后毫无征兆的,狠狠的一个大耳光将沈墨瞳打翻在地上。
身下是青草落花,蓬松柔软,可是脸上的痛如火烧。沈墨瞳捂着脸在地上抬起头,直问道,“我哥人呢?”
易卿阳一笑,“叶修那么深於算计的人,也会中这种计?你以为沈青卓还能活着,当真是痴人说梦!”
沈墨瞳道,“不是他中了你的计,而是我。”
易卿阳一声哼笑,抖落衣襟上的落花,“那就多谢表妹了。”
沈墨瞳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迎着斜阳晚照,她的眸子如墨玉深潭般清冷地蕴着光,语声清静,“每个人心中都有可供利用的弱点和死穴,表哥这招做的绝妙,沈家因我被灭满门,纵有一线希望,我也绝不敢放弃。纵然明知是陷阱杀招,我也只能是将身献祭,如今既已落入表哥手,我便是你网中猎物,要生要死,随你的意了。”
易卿阳侧首淡笑,“墨瞳儿还记得,在古佛寺你是如何骗我的么?”
沈墨瞳轻垂眼眸,轻声道,“不敢忘。”
易卿阳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来,动作优雅,但力道粗鲁。他直直地盯着沈墨瞳的眼,唇边衔笑,语音阴冷,“墨瞳儿说,纵是刑求,你也不会说真话,你便是求饶,我也不该信,是吗?”
沈墨瞳合上眼,轻声道,“是。”
她的声音中有些微的恐惧颤抖,易卿阳冷笑一声,语音却很温柔,“那便试试好了。诸般酷刑加身,大概叶修也会舍不得。”
说完,易卿阳撤了手,回身对属下人道,“来人,带沈姑娘去刑房试试深浅!”
沈墨瞳的脸煞白,唤道,“表哥!你要擎天索,我给你就是了,你不要打了!”
落花密雨一般於高空飘坠,易卿阳负手在斜阳里,淡笑道,“你以为我只是要擎天索吗,我要的可是你那疼你爱你的相公。”
沈墨瞳道,“他不会来的!即便他想,他也来不了!”
易卿阳道,“那我三天扔你一条胳膊,五天扔你一条腿,他会不会来?”
沈墨瞳惊惶道,“不会的!二哥不会让他来,问心阁不会让他来,燕王也不会!”
易卿阳道,“是,他们可能都不会让他来,但是你忘了叶修才是一向掌控全局的人,只要他想来,便能来。”
沈墨瞳绝望地闭上眼,咬住唇。易卿阳笑笑,走过来抚着她挨过打的脸,柔声道,“墨瞳儿可知道自己被灌了和姑姑当年一样的毒了吗?你不能运功的,呆会儿熬刑不住,可千万别上来性子乱闯胡来,也别以为你死了叶修就不必来,我拿着你的屍首照样也把他诱来!”
沈墨瞳双唇青白,说不出话来。易卿阳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否则你运功毒发,任是谁也救不了你,”易卿阳拨弄着她的脸,轻声道,“想想姑姑死前的样子,墨瞳儿,还是乖乖受刑,留着一口气见你那亲亲相公最后一面。”
沈墨瞳苦笑一声,眼角落下泪来。易卿阳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区区沈家几十口人,算什么罪孽,南越国破家亡,这笔账怎么算?母债女还,你以为可以一死了之,墨瞳儿,这世上有那么轻易的事么?”
说完,易卿阳侧首吩咐,“把她带下去。”
一盆水,令沈墨瞳从昏死中苏醒过来,看见燃烧的火光中,易卿阳英俊而平静的脸。
易卿阳并没有看她,只是风轻云淡地道,“醒了?”
“表哥,”沈墨瞳呻吟道,“别打了,……”
易卿阳淡笑道,“我还以为墨瞳儿骨头够硬,这才哪儿到哪儿,便受不住了?”
沈墨瞳道,“打和不打都是一样结局,所以还是别打了。”
易卿阳便笑了起来,看向沈墨瞳水血交织的身躯,反问道,“打和不打都是一样结局,那我为什么不打?”
沈墨瞳无言。易卿阳道,“这不过寻常的鞭笞杖责,三十六道酷刑,一道都没用过呢!”
易卿阳说完走过去,沈墨瞳扭过了头。易卿阳小笑着在她耳边耳语道,“有一道刑,是千蛇入洞,”易卿阳说着拨正沈墨瞳的脸,柔声道,“如墨瞳儿这般天香国色,也该任凭男人好好享用的,你娘当年在受刑时被你爹救了,就不知道墨瞳儿有没有这个运气?”
然后易卿阳满意地看着沈墨瞳的惊悚战栗,他遂如三月阳春般,松手笑了。
“墨瞳儿说不打了,既是开声求了我,那便不打了,我们试试这道刑罚,如何?”
沈墨瞳合上眼,心底却无限清明起来。她突然想起,她的相公,当年在地牢里受尽百般摧残折辱,寸寸肌肤,条条血肉,全部的身体,疼与痛,无从喘息,皆不由自己。
摧心彻骨,无间地狱。
可是他是凭着多么强悍坚韧的心性,将那一笔笔债和记忆,轻轻抹去,立身於这凡俗尘世间,谦谦笑语,光风霁月。
沈墨瞳便忽而落下泪来。得斯男子,一生何求?
沈墨瞳那瞬间的沉默和悲恸,令易卿阳好奇。他侧首望过去,脸色狐疑。
沈墨瞳婉然一笑,睁目望向他,眼中带着泪光,却更加黑,更加亮。
她在绽放笑颜的刹那,内心中充满着一种极为温暖强大的慈悲和勇气。她笑着,双目炯炯,神色清亮地对他说,“来。”
易卿阳拧起了眉。这女人疯了?
沈墨瞳道,“山河破碎,身世浮沉,表哥若是觉得南越的国仇家恨,都可以在我一个小女子的身上讨回来,那就尽管来。莫说千蛇入洞,便是万箭穿心,茹肉饮血粉身碎骨也可以。只要你想做,没什么是不可以。”
易卿阳道,“你以为我不敢做!”
沈墨瞳道,“我自可以被你□虐杀而死,只是擎天索你便休想得,问心阁也势必与你鱼死网破,表哥胸怀大志,天下未得先引火焚身,我赌表哥你现在不敢做!”
易卿阳怒道,“给我打!狠狠打!”
狠狠的一鞭贯穿沈墨瞳的整个臀背,不及喘息,另一鞭又下来。沈墨瞳闷哼一声,然后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