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管,”叶修道,“抉择其实已经在她心中,你不迫她便没什么,你一迫她便出事端。”
洛欢捶着脑袋道,“可我是真不放心啊!贞洁烈女,禁不住赖汉子的缠绵哄骗,何况小悄那么丁点大的女孩子,三两句甜言蜜语就跟人家走了!”
叶修笑,“她可是你教出来的,一会儿你说她鬼精灵,一会儿便又这么没脑子?”
洛欢道,“大哥你当真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叶修道,“担心,所以你便好好为她操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然后快点为她找一个乘龙快婿如意郎君吧!”
承影见沈墨瞳在院子里,上前道,“夫人,二哥他……”
沈墨瞳指着楼上笑语道,“好像是带着气,去找相公吵架了。”
承影笑了笑。
沈墨瞳的身后是一株开花的玉兰树,她也正逢穿了件白底的袍子,对着月光,亦如玉树临风般俊美多姿。承影见夜已渐深,觉得逗留不便,便欲告退,却被沈墨瞳唤住。
承影站定回头,沈墨瞳在身后敛首微笑,说道,“承影哥,女孩子都是喜欢被人仰慕追求,视若珍宝的。有时候心中留人驻足,也并非便是真的爱上了谁,只是情窦初开,心怀憧憬而情怀寂寞。或是仰慕姿仪风采,或是醉於蜜语甜言,或仅仅只是欣悦於被人宠爱欣赏。这时候的情感,朦胧摇摆,患得患失,极容易一往而深,也极容易淡成陌路。若是一往而深,便是生生死死也无从畏惧,而若是淡成陌路,也不过便是袖底清风旧时记忆罢了。承影哥想让小悄怎么做?”
承影一时心怀震荡,嗫嚅着说不出来话。沈墨瞳嫣然道,“承影哥无惧于千军万马刀枪剑戟,倒唯独这么怕小悄么?”
承影冲疑道,“她,一直视我为兄。”
沈墨瞳道,“我观小悄虽然古灵精怪放肆俏皮,但其实是个很没安全感很渴望爱的孩子,狐疑戒备,对自己的保护心很强,该是更喜欢安全踏实的东西。与易卿阳之间变数太大,她必不敢举步向前,瞧着她敢和二哥闹,其实心里定是非常害怕。正因为她一直视你为兄,才对你更依恋信任,承影哥只需略施柔宠便可以将她拉拔过来,你此时还不说,要等什么时候说?”
承影默然,半晌,不确定道,“夫人,……,以为可以?”
沈墨瞳道,“定会马到功成。”
“若,小悄无心,我唐突到她,怎么办?”
沈墨瞳道,“小悄心无定属,承影哥不说,怎知她未必无心?”
承影没说话,沈墨瞳道,“若小悄被人捷足先登,承影哥看她披上嫁衣,内心不遗憾吗?何况现在乱她心的人,是易卿阳。”
承影道,“夫人,我懂了。”
问心阁如今盛名满天下,再加上陆飞烟也是人皆景仰的大侠,故而陆小悄的及笄礼,办得委实是隆重盛大。
虽与洛欢吵了一架,但洛欢已主动示好,又加上人来人往的贵宾都是洛欢在应酬,陆小悄於众人面前自是不敢不给她二哥面子,於是她喜笑颜开,迎宾谈笑,在叔伯长辈们面前十分伶俐乖巧。
但毕竟国难当头,及笄礼虽隆重也不敢太放肆嚣张,又介於燕王萧煜正在问心阁养伤,宾客们逗留了三五日,尽数告辞而去。
一场繁华,终成寥落。陆小悄强撑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看着众人来来往往地收拾,她只觉得有气而无力。
病恹恹早早上床休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陆小悄披衣倚窗,望着明亮的月光照着她院落的花树。
夜静春山空。
陆小悄忽而想落下泪来。她忽而记起小时候,叶修领着她在花园里散步,查问她一天的功课。她牵着叶修的手,在花荫晃动的光影中琅琅地背诵,“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然后她仰着头问,“叶大哥,相思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叶修被逗笑了。她却觉得很有道理地解释道,“你看这诗上说,让人多采一点,因为红豆最好吃!”
陆小悄突然被回忆逗笑了。而今一眨眼,她已经由不更事的年纪,到吃下了相思。
只是,一点也不好吃。
月已上中天,外面是绿溪均匀的鼾声。陆小悄再也睡不着坐不住,不由披衣起身,跳窗而出。
夜色清凉,月光如洗,杏花正雨一般纷纷扬扬地飘落。陆小悄於落花间缓步慢行,有花拂面,沾惹衣袖。
承影正倚靠在花枝旁,黑衣,墨发,英伟的背影,肩上落满了花。
陆小悄诧异道,“承影哥哥?”
承影回头,静静看了她半晌,唤道,“小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