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静默,叶修欲叹息,却听得远远的一声冷哼,出口的话极是阴鸷肃杀。
“你是想用旧日之交,为自己的女人说情吗!”
叶修静声道,“你我之仇,本也无关于女人。”
墨水黑灵冷笑道,“你既与洛二同生,自也该与他同罪!”
声音斩钉截铁,一声尖锐的呼啸,破弩而来。
沈墨瞳猱身而飞动,瞬息百变,蜿蜒辗转。
如山野间浮游的雾霭,如穹庐里流转的飞烟。极轻灵,极倏忽,极幽魅柔美。
但墨水黑灵的轻功,也已登峰造极。
承影洛欢已布置很多人手,只待黑灵的箭一现踪迹,他们寻迹而去捉住他。可此时,他们却无法判断捕捉其踪迹。
因为他也在漂移晃动,他手中的弓弩小巧而劲霸,咬住沈墨瞳的缝隙,如影随形,处处致命。
沈墨瞳除了变幻身法,便是将手中刀舒开脱手而出,辩声息而挥至,阻挡可能近身的箭弩。
旷美山林,只可见她的白衣,刀光,渐成一片,混淆视听。
刀与箭的格杀碰撞,竟也清越而有金石之声。
箭声细密,骤然稀。
黑灵鬼魅般,突然欺身而至。
他抓住沈墨瞳的衣袖,沈墨瞳突然仰面倾身,跌落至他的怀里!
她的长发,飞散如青烟般,柔若游丝轻拂过黑灵的脸上。
她仰倒在他的臂弯,那个瞬间是如此近,清晰得可以看见她窍长的睫毛,起伏的鼻梁,微挑的唇角。
近得可以听见她的呼吸。
乃至於在已分辨好怀里温香暖玉的质感之后,黑灵尚未意识到,插入他前心的那把刀。
那个瞬间很是诡异,黑灵觉得好像在摘取玫瑰时不小心紮了刺,细长倏息的痛,然后没有征兆地缓缓流出血来。
而他的神志犹可判断的,却只是玫瑰诱人的芳华与香息。
事件就在那个瞬间停滞了。一时他们如石雕一般,保持了那个姿势。
一黑一白,男的高大英伟,俯首倾身,女的仰面在他的臂弯里,秀发如瀑,衣袂飘垂。
一时所有人,也都停滞没有敢奔上去。
因为所有人都不能确认,到底是谁,出了事。
叶修只觉得心漏跳了两拍,他好半天不能思维,也没有声音。
直到过了很久,他试探着唤,“墨瞳儿?”
然后黑灵,突然倒下。
叶修奔过去的时候,黑灵仍没有松开沈墨瞳的手,他只是对叶修笑了笑。
他说,“今日竞技,败於你手我毫无怨怼,……,但当初洛二负我,同为知己兄弟,你为何便一味袒护他而不肯帮我!”
他的声音初时平静,但最后切齿怨毒。
直到众人围上来,叶修也没有说话。
洛欢同样没说话。
少年情致。其实不是洛欢没有错,只是错不至死,你一定要杀,要我怎么办。
叶修突然仰面,闭上眼。
山风吹着他的衣,他声音涩哑地对众人说,“退下去。”
众人后退,沈墨瞳冲疑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唤道,“相公。”
叶修柔声道,“墨瞳儿也先退下。”
洛欢回去后,仰起脖子狠狠地灌了一坛酒,痛得醉了,对沈墨瞳道,“嫂嫂,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可小蝶既跟了我,我不把她护在身后,只逃避退却任打任杀,那小蝶怎么办,不敢作敢当,我还算什么男人?”
洛欢埋头倒在桌子上,似乎哭了,颠三倒四说着醉话。
“小蝶怎么敢一个人面对他?可他要杀我也就算了,他又逼死小蝶算什么!”
“这世界上的事,如果知错了就推掉,让别人一个人担着,那也忒容易了!我有那么乌龟吗!要错就错到底,我既然做了,沾惹她了,便到死都是我的女人,她不走,我便绝不退!”
“他才是缩头乌龟!他们又没成亲,凭什么说我们是奸夫淫妇!他凭什么杀我,凭什么逼死小蝶!”
“他凭什么!”洛欢突然仰面呜咽,“他养大了她,就一定得爱上他?”
洛欢突然满身酒气一把抓住了沈墨瞳的双臂,用力之大,痛得沈墨瞳忙往下挣他,可犹自被他箍得紧紧的,洛欢晃着她嘶声质问,“小蝶爱的是我,小蝶死也不跟他!小蝶凭什么就一定、必须得喜欢他!他凭什么,凭什么啊,啊?”
“二哥你干什么啊!”陆小悄连忙将沈墨瞳的胳膊从他的铁掌中挣开,洛欢受力一晃,便险些跌在地上,陆小悄又忙伸手扶住,洛欢犹自张牙舞爪地不停追问,“小悄,你说他凭什么啊,他到底是凭什么啊!”
承影和云水安置人手善后,过来稍晚,见这情形忙一左一右将洛欢扶进了屋,让陆小悄和沈墨瞳回房休息。
陆小悄挽着沈墨瞳的胳膊仰慕地道,“嫂嫂你好厉害!”
她粘腻得不肯分开,非要与沈墨瞳一起,霸占了叶修的床。
满月偏西,淩晨将至,两个人聊了几句,沈墨瞳经此一战,心防彻底放松,很快意识模糊地睡去。
待被摇醒,天已大亮,入眼的是叶修的笑脸,如三月暖阳,花开照水般温柔明亮。
沈墨瞳迷糊地往身边一望,陆小悄不知何时已起身离去,她正一个人霸占着大床。
叶修冰凉的手指拧了把她的鼻子,“小懒猪,饭好了,得起床啦!”
沈墨瞳窝在棉被里已然醒过神,突然抿嘴一笑,扑上去搂住叶修的脖子道,“相公!”
叶修被她坠得倒在了床上,笑着顺势抱住了她。沈墨瞳道,“我安然无恙,棒不棒!”
“棒!”叶修笑语着。
“那相公要记得昨夜的允诺啊,一辈子缝衣做饭,一辈子都只心疼我!”
貌似和昨晚又略微有点小出入啊,叶修却只笑着,柔声应是。
两个人手牵着手出去,外面晨光熠熠,水流花开,清露未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