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将至,沈墨瞳忽而灵动飘身,身形一矮,一下子钻进旁边一个巷道。
叶修和她说过,她已有内力,所欠的,是人的指点雕琢。
那次他们旅途停歇,青山绿水,一段线条蜿蜒柔美的小山坡上开满了花,她心生欢喜,於花丛中错步闪转地采花,半舞半嬉戏。
叶修坐倚草地上,斜射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手里拈了朵花,含笑看着她。
当天夜里,叶修问她那舞步的由来,然后告诉她,小时候娘教与她嬉戏时的舞蹈步子,贯之於内力,便是南越宫廷会当淩绝顶,曼妙至极的轻功。
沈墨瞳又一个飘忽的踏步转身,将追入巷道的敌手瞬息间甩出十多步。
回头眼望着敌手纷飘的衣袂,沈墨瞳在乱云翻滚狂风而至中闪转腾挪,欲将追击者远远甩开。
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响,追击者马上回应了一声,沈墨瞳意识到追击者来了帮手,越加快地往前奔。
遭遇高手围追堵截,沈墨瞳身法再轻灵,还是毫无悬念地被围堵在街巷中。
她在慌乱中早就偏离了主街,被困在了一个死胡同里。背靠着墙,由於她刚才拼命的发力奔跑,咬紧下唇的嘴角,漾上股咸涩的腥甜。
将自己弄成高烧,上吐下泻,本已经耗损了元气。这番没命地狂奔,虽有一时急狂快意,却也似乎用尽了力气,冷汗迎着狂风不断涌出,沈墨瞳的腿,有些发软。
那两位追击者,正缓步包抄过来。沈墨瞳发乱如蓬,勉力用肩抵住后面的砖墙,挺直腰背,昂首睥睨着一步步接近的对手,她的心,突然冰雪空明般静。
虽然她不知道,她趁其不备弄晕了守护她的婢女和侍卫,已经走了的易卿阳如何会知道,这么快便派属下来追击她。
可是哪里出了问题已经不重要,她已然四面楚歌,被抓回去,定不会被轻饶。
狂风灌面而下,身后屋顶的瓦被刮落到地上,碎裂开。
一道闪电划破云空,沈墨瞳仰着苍白的小脸,无语问天,嫣然一笑。
霹雳惊魂而至。她握紧了刀,冲了过去。
那是沈墨瞳,第一次杀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她借着电光雷至,突然冲上去,原本她已然疲惫虚弱,她不过是想着,就此一搏。
既已跑了,束手就擒,又算什么。
可一来,那追击者想不到她有如此可观的内力,如此淩厉的杀招,二来,没想到她毫无征兆,在电闪雷鸣之际突然出招。
那追击者全部的记忆停止在那个女孩子仓皇狼狈地靠墙而立,形容苍白,迎着电光仰面一笑。
如昙花般短暂绚美。让人惊艳。
一招击中,沈墨瞳却突然怯场。
她拿着带血的匕首,对着另一个杀机毕现逼近前的追击者,突然一个踉跄。
跌在地上,大雨瓢泼而至。
电光,惊雷,狂悍的风吹荡着叶修的衣裳。他快步在长街上疾走着,四顾大声地唤,“墨瞳儿!墨瞳儿!”
他一贯的优雅,从容的风度,此时也因急狂而渐至散乱。
大雨瓢泼而下。他嘶声唤,“墨瞳儿--”
远远的巷道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在大作的风雨里隐约透进叶修的耳膜。
那声吼如垂死的猛兽,孤注一掷丧心病狂,即便被大风雨冲淡了,即便因遥远而不甚清晰,但也无法掩盖其真实。
叶修飞奔着冲过去。
他看到的正是披头散发的沈墨瞳,与另一位追击者,在泥水里滚成一团,咬牙切齿,殊死相搏。
叶修出手。
沈墨瞳在叶修冲到身边,唤她“墨瞳儿”的时候,才惊觉对手的力量早已然消歇。
风雨迷了她的眼,她费力地把眼睁开,怔愣地望着叶修。许是那个瞬间太过短暂突然,短暂到人尚来不及有任何情绪。包括突然生见的欢喜与曾经死别的悲怆。
叶修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脸唤道,“墨瞳儿!”
他孔武的肩背遮住风雨,亲近熟稔的呼唤瞬间让沈墨瞳神志清明福至心灵。
“相公?”她冲疑着问了一声,转而猛一下抱住,唤道,“相公!相公!”
“是我,”叶修道,“傻丫头,你要逃,也不能这么危险便往外逃啊!命还想不想要了?”
沈墨瞳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顾摸摸他的肩,摸摸他的脸,喜不自禁地笑,叶修也捧住她的脸,两个淋得落汤鸡似的人,於是互相望着,一阵阵傻笑。
庄严肃穆的古佛寺,在暴风雨中突兀地挺立,无声悲悯地俯瞰风雨中相拥的男女。而他们的身侧,敌手的屍身横斜着,鲜血淌成血泊,浸染到他们的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