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风凌﹐凭天无受霜泽扰﹔贫庐云聚﹐借山结得烟霞缘。
──管平潮
听得这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太守大人﹐竟称自己“非池中之物”﹐醒言当下也颇为惊诧激动。不过好在他这些天来﹐这样的传言说法已听得许多﹐倒也无欣喜若狂下不慎失态之虞。醒言只是恰到好处的表达了自己的谦逊之意。
此时﹐正好这马蹄山前的云天之上﹐有几只飞鸟在不远处掠过。姚太守似有所感﹐指着那舒展双翅滑翔而过的山鸟﹐对醒言诫道﹕
“大丈夫处之於世﹐自当效鲲雀高飞﹐胸怀大志﹐切不可久混於市井之间。久困於溷﹐则即是天赋聪慧﹐嗣后亦不免面目全非。”
见着身边这少年凝眉沉思﹐似有所悟﹐太守也颇欣然﹐进一步言道﹕
“少年之人﹐犹须检点﹔像小哥这等年纪﹐留名犹甚於获利。少时须秉凌云之志﹐爱惜羽毛﹔他日飞腾於青云之上﹐又愁何物不有﹑何事不济﹖切不可执着於眼前区区黄白之物。”
听得太守这番不计身份的肺腑之言﹐醒言听了也大为感动。又想起方才自己在那三清教金银之前的举止﹐少年不觉大惭。
听得太守点拨﹐醒言现在也颇悔刚才自己只凭着道听途说得来的些许印象﹐便贪着那一褡裢金银﹐差点便答应了三清教徒那貌似高洁的不情之请。
只是﹐在他对那太守逊谢之余﹐心中倒是一动﹐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教太守得知﹐其实小子方才听得那三清山诸道之言﹐这马蹄山也确实是清奇福地﹔现在举国皆好道家教义﹐小子也常有慕道之心。所以俺家这座山场﹐倒也有捐与那道家修宫立教之意。不知大人如何看法﹖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听得少年如此问﹐那太守心下倒也佩服这少年颇有见识﹔姚太守略一思忖﹐便说道﹕
“马蹄山崛起於平地﹐卓立於霄汉之间﹐绝非平凡山场。如何处置﹐还是随缘吧。神山有灵﹐自会择人﹐或许无须小哥用心烦劳。”
说罢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这姚太守便在醒言似懂非懂之间﹐告了一声喏﹐便带着左右胥役﹐飘然下山而去。
目送着姚太守一行人渐渐远去﹐现下任山风拂面的少年﹐难得的满面凝重﹐似是若有所思。伫立良久﹐方才下山回到那半山腰间的草庐中去。
只是﹐连这姚太守也没想到的是﹐这“神山择人”的事儿﹐最后还是落到醒言头上。而且﹐出乎少年意料的是﹐这事儿还偏偏来得那么快。
且说这太守来访的第二天清晨﹐醒言来到屋前石坪西侧的鸡舍前﹐打开鸡舍竹门﹐放这些鸡禽出来自去觅食。
待他直起腰来时﹐却看见山下正走来几人﹐全是道士打扮。这几位道人﹐正在顺着蜿蜒的山路﹐往自家行来。
“咦﹖不会又是三清山那几个道士吧﹖”
醒言心下冲疑。
见有人来访﹐他便也不急回屋﹐就站在石坪树篱旁﹐看着这几人上得山来。
还在半道儿上﹐那行人中走在最前一人﹐却已是仰面朝自己这儿大声打着招呼﹕
“醒言小哥﹐近来一向可好﹖”
“呃﹖”
醒言耳力不错﹐虽然隔得颇远﹐但这话已是听得分明。他心中思忖道﹕
“怪了﹐这声音怎么听得这般耳熟﹖”
且不提醒言疑惑﹔山下这行人脚力也颇快捷﹐不一会儿﹐便已来到少年的跟前。
“呣﹖”
待这三四个道人来到近前﹐醒言便朝这为首招呼之人﹐细细的打量──越瞧﹐便越觉得这位道长看起来好生面熟。
“敢问道长您是﹖”
“哈~张家小哥啊﹐忘了老朽且不计较﹔难道小哥也便忘了那数月之前的居盈姑娘﹖”
“您是成叔﹖﹗”
正可谓“一言点醒梦中人”﹐听得这道人如此一说﹐醒言心下顿时恍然﹕原来眼前这位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道人﹐不是那几月前在稻香楼中结识的成叔﹐却还会是谁﹖
“呵~醒言啊﹐他就是贫道的师叔﹐罗浮山上清宫‘上清四子’之一的──灵成子﹗”
自成叔身后转出﹑一张老脸笑得极为灿烂之人﹐却正是那饶州城中的老道清河﹗
“呃~”
醒言这才瞧清楚﹐原来在成叔──呃~现在应该叫“灵成子”﹐在他身后尾随之人﹐却大都是自己的旧相识﹕上清宫饶州善缘处的清河老道﹐净尘﹑净明俩道士。只有一位与清河老道年纪相仿的道人﹐却是不识。
虽然醒言对数月前的这位成叔﹐突然变成那上清宫的仙长﹐心中大为迷惑﹔但少年还是因循那待客之道﹐赶紧将这几位客人迎进屋内。
“呵呵﹐醒言小哥不必疑惑。”
等落座之后﹐那灵成子主动跟醒言解释了上次化身“成叔”的原因﹕
“我与那居盈姑娘家中之人﹐素有交往﹔她家家主不放心女儿出外远游﹐便托贫道一路照应。”
“哦﹐这样啊﹗”
此后﹐灵成道长又将那醒言不识之人﹐给他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位表情严肃的道长﹐正是这灵成道人的徒弟清湖道长﹐与那清河老道辈分相同。
和这几位道人略略寒暄了数语﹐醒言便知道了这事的大概。
原来﹐这远在罗浮山的上清宫﹐却也是消息灵通﹐知道饶州境内出了这等奇山﹐便立即托这在外云游的灵成子﹐前来与马蹄山主接洽﹔与昨日那三清山道士一样﹐这上清宫也想在这道家福地马蹄山上﹐兴建上清宫别院。
“不瞒小哥说﹐上次来你家这马蹄山游览﹐却也是因贫道读得那经籍之中的记述﹐想来看看这山﹐是不是那传说中的仙山福地──说来惭愧﹐贫道法力浅薄﹐当时却未曾见得多少仙灵之气。”
这当年的成叔﹐还不忘开句玩笑﹕
“说起来﹐上次还要感谢你们的热情款待﹔据贫道所知﹐上次那位居盈姑娘﹐对醒言你可是印象颇佳呢﹗”
醒言听了﹐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在那儿呵呵傻笑。
在这宾主相谈甚欢﹐正要具体谈那修建别院之事﹐却又听得几声喧嚷。众人抬头看时﹐却见醒言娘又是手忙脚乱的迎进几位道长来。
醒言正自懵懂﹐却见刚进来的这几位道士之中﹐正夹杂着两位女子。年长的那位道姑﹐身着素黄缁衣﹐神态肃然﹔而那位年轻的女子﹐却是明艳非常﹐一身素衣如雪﹐亭亭玉立在那里﹐在这群道袍青巾众人之中﹐着实引人注目。
见屋内这略带土气的少年﹐只是盯着自己﹐这明丽少女﹐却是轻哼了一声﹐便将眼神转开。
听得灵成子等人与这新进几位道士一番寒暄招呼﹐醒言这才知道﹐原来﹐刚进来的这几位﹐却分别来自两个与那上清宫同样名震天下的道教名门﹕委羽山之妙华宫﹐鹤鸣山之天师宗。刚才这位神情高傲的年轻女子﹐正是那妙华宫的门人﹔而那位进门时头戴竹笠﹐脚踩芒鞋的红脸膛汉子﹐竟是那天师宗的当代掌教天师──张盛﹗
“唔﹖难道老天真要让俺折福﹖﹗今日竟让我见到这许多平常只在传说中的道家大人物﹗”
虽然这几天惊奇不断﹐但乍睹这许多高人莅临﹐醒言心下还是震撼异常。
不过﹐在那激动之余﹐醒言却突然发觉﹐自家正面临着一个天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