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於张醒言这个混迹於饶州市井的郊野少年来说﹐在他十七岁那年﹐自己那原本平稳无奇的生活轨迹﹐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转变。
一向平稳过活的少年﹐在这年突逢他这一生第一个剧变。
就在那个微寒的冬末二月﹐在那个月满如轮的奇异夜晚﹐少年醒言家那世世代代的唯一财产﹐一座平凡低矮的荒野山丘﹐却在那漫天的光华飞舞之中﹐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突兀入云。这座向来是平常无奇的小山包﹐现在却以一种伟岸雄丽的身姿﹐傲然屹立在饶州城的东方。
现在﹐这方园几十里﹐无论是在那鄱阳湖畔的鄱阳县﹑石南县﹐还是在那饶州城中﹐人们只要抬头朝那方眺望﹐都可以看到马蹄山这崔巍峻拔的山形。
而这一切﹐对於那晚这位混杂在人群之中观望的少年来说﹐却是全然不知内情。
见到城郊突然耸立一山﹐遮云蔽日﹐初时的惊诧过去之后﹐醒言却突然想到﹕瞧这山的大致方位﹐却与自家马蹄山相近。
甫一念此﹐醒言顿时焦虑万分──这饶州城中已是震得这般厉害﹐还不知道自己家中……
少年再也不敢往下想去。
现在已是心急如焚的少年﹐再也顾不得和旁边的市井汉子谈怪扯闲﹐立马便起身急急往家中方向赶去。
……离这巍峨的山峰越近﹐少年的心便不住的往下沉去。因为﹐他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妙﹕朝着这突然耸立入云的山峰行去﹐基本便是在一直在返家的路上﹔那大致的方位﹐似乎却正在自家那马蹄山处﹗
很不幸的是﹐待醒言走到那山脚下﹐比照着周遭的景物﹐终於发现﹕这座清晨突现﹑现已是云雾缭绕的峻伟山峰﹐却正是自己家原来那占地虽广﹑但着实低矮不起眼的马蹄山丘﹗
在确定此事的一瞬间﹐醒言的心里﹐便立时似被猛兽利爪狠狠掏了一把﹔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无措心绪﹐立马便填满了少年整个心房。整个人的心神﹐都似正在不住往那无底深渊中﹐沉沦﹐坠落……
魂不守舍的少年﹐赶紧绕着这马蹄山的山脚﹐找寻自家那座草庐。
虽然﹐现在这马蹄山的景况已经大异以前﹐但少年也没费多少力气﹐便看到──
自己那无比熟悉的那座草庐﹐现在仍然坐落在那里。
只是﹐这三间原本几近在山脚平地之上的茅庐﹐现在已经升到半山腰﹗
那家中的爹娘会不会……醒言心下大恐﹐赶紧披荆斩枣﹐急急朝自家房庐奔去。
现在﹐醒言在心中懮虑万分之余﹐却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荒诞感觉﹕何时自己回家﹐却要确确实实的爬山﹖今日自家这马蹄山的异状﹐真个又印证了老道清河的那句话﹕“其理必无﹐其事或有。”
……果然是“其事或有”﹗
待这位万般担懮﹑心中做好诸般最坏打算﹐甚至正准备着救人的少年﹐在赶到离自家房庐不远处时﹐才惊喜的发现﹐自己那牵挂无比的爹娘﹐却正在自家庐中倚门而望。
虽然现在这马蹄山到处是山石嶙峋﹐大异从前﹐但醒言却惊奇的发现﹐不仅自家这草庐完好无损﹐便连门前的这石坪空地﹐还有那鸡舍篱笆﹐竟也是原样保存﹗
“怪哉﹗”
“怪哉﹗﹗……”
──可怜的少年﹐把这句几天来已说了好几次的话儿﹐又在心中反反复复的念叨﹐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和爹娘一问才知道﹐夜里醒言等一干饶州城众﹐看到这马蹄山上空那么多古怪﹐而自己的双亲﹐竟是一无所觉。直到这天清早﹐醒言娘出来喂鸡之时﹐才发觉这眼前的天地﹐早已与昨晚迥异﹗
乍睹此状﹐老张头与他老伴﹐都以为自个儿懵懂未醒﹐还在梦中﹗
“呵~其他且不管它﹐只要家人俱安便好。”
见爹娘无恙﹐醒言心下大为宽慰。